《无极之风》
许江
赵无极先生仙逝已经十个年头,仰望他的笑容,心中总感亲切。1985年的初夏,在先生的讲习班上,我们跟随他学习了一个月。画了两张人体、一张肖像,肖像正是赵夫人。作品犹存,常忆常新,当年的一幕幕,如在目前。转眼三十年多年过去,爱念往景,未尝不感叹岁月易逝,无限怀想之中,总有一份情境潜浮心中。2004年,赵先生孤身来访,我陪他重游西湖畔的罗苑艺专旧址,坐在艺专当年的阳台上,望湖中舟楫往来、湖山共色,赵先生像孩童般得开怀大笑,也许,少年家山记忆袭上心头。湖水无波,隐隐绰绰,西湖的静影中浸染着岁月的纤浓。当天夜里,赵先生到我的画室看画,他劝我不要当院长了,并亲自示范了用油的妙意。一个月后,我的工作室电话铃响,赵先生在电话的那头吃力地告诉我,他在巴黎为我买了油,调制好,带到邮局,邮局说这是危险品,不让寄!他只好向我道歉。接完电话,我站立良久,油是一个小事情,但寄予着某种期许,让我深深感动。
2020年,正值先生诞辰百年,中国美术学院就筹划回顾特展,却遇上了三年疫情,今年正值先生仙逝十年,也即将迎来中法建交六十年,中法两国共同举办赵先生纪念展,溯游往事斑驳,浮沉天地幽茫。寄喻藏山,兴叹逝水,微言大意,俱点滴在心,闻于大道,感怀无尽!诚可谓:大道无极。
(一)
1985年中国美院发生了很多事,在校史上是最活跃的一年,这一年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赵无极先生来校教学,史称“赵无极绘画讲习班”。我今天非常高兴,当年的几位学友大都坐在了这儿,虽然已经两鬓斑白。
1985年“赵无极绘画讲习班”
摄影: 黎江
往事如烟。“赵无极绘画讲习班”共27名学员,为期一个月,学员来自全国各大美院,但其意义远远超一个讲习班。墙内是一个班,墙外是一个学校,是整个绘画界的关注。回想当年,我觉得有三个重要的意义:
1985年“赵无极绘画讲习班”
摄影:黎江
第一,赵无极先生的教学,以广袤的视野打通了东方与西方、具象与抽象、传统与现代的界线,让大家站在了一个心灵的高度上去思考艺术的问题。1985年,赵先生以独具风貌的抽象绘画驰名国际艺坛。这位抽象绘画的巨子怎样教学,整个中国艺术界都在关注。我最难忘的是每一天写生中间休息的时候,大家围坐在先生的身旁展开坦诚的交谈,赵先生话不多,反反复复说的主要是:“向民族的优秀传统学,向世界的第一流的大师学,两方面结合起来,加上自己的个性,这样自然而然融合起来,形成自己的风格,这个风格不应该是地方性的,而应该是国际性的,世界越来越小,东西方互相渗透。中国画和西画的界限已经不存在,不要找个套子将自己套进去,应该站得高,站在世界艺术之上。”这些话似乎老生常谈,却在国门初开的当时,出自这样一位驰名国际艺坛的大师之口,尤让向往国际艺坛新风的学员们注心沉思。在这里,赵先生的提示不是让大家简单地回到传统中去,而是思考如何站得高,站在世界艺术之上。这正是一个至今都依然发人深省的命题。
第二,赵无极先生教的是写实绘画,很多人表示了迷惑,在讲学之初,赵先生就语重心长地说,“不是我不敢教你们抽象画,因为绘画创作是一种需要,一种自身的需要,内心的需要,你们没有这种需要,硬要变,变不了,你们基本方面的观察方法改变以后,觉得自己这样画不够了,内心提出了需要,那就会创出新路子。具象和抽象之间有共通的道理,重要的是获得一种新的观念,所谓观念的问题,首先是观看的问题,要用自己的眼睛看”。这似乎是一种传统的提示,但这个提示的要点在于如何努力地摆脱成规定见以及所有外来的影响。赵先生强调绘画没有“成见”,以保证个性化的自由和清新的眼光。讲到“眼光”这个词,我尤其怀念赵先生眯起眼睛观看事物的神情,那般专注、那般远方,那是一种特殊的洞察。如何做到用自己的眼睛看呢?赵先生提出“胸无成竹”,宋代大诗人苏轼提出“胸有成竹”。苏轼讲文同画竹是“胸怀渭川千亩,气压十万丈夫”。赵先生却提起要抛弃一切定见,一切先见,用活生生的眼光去看“这一个”。他的要求内核却是和苏轼如出一辙,“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急起从之,振笔直遂,以追其所见,如兔起鹘落,少纵则逝矣。”握笔立势,见所要画的东西,遂振笔直追,就像兔子跳起来,就像飞鸟轻轻地降落,稍纵即失。稍微耽误一点,便失去了绘画的机缘。赵先生不仅绘画中从中国山水汲取养料,他的思想更是饱含中国文化的精神,他提出的“绘画呼吸说”就很有精神的深意。
1985年“赵无极绘画讲习班”
摄影:黎江
他改画,每天改十几张画,他用他的示范向大家传达“绘画要呼吸”的道理。呼吸指的是两方面:一方面是绘画的动作,一呼一吸;另一方面指的是绘画表现的气韵,他说“绘画之先,不妨像和尚静思一样,把一切都忘记,让你的感情、你的个性浮上来,通过你的手和画面连成一体,人需要呼吸,画面也需要呼吸,当你的身心与画面接触,当你的呼吸在画面上流动,你让画面呼吸,画面就帮助你呼吸。”赵先生如老僧入定,娓娓道来。他的这种提示似乎与抽象艺术的放怀写意相关联,其中却包含了让绘画来化生精神、超越概念,实现自我生命突破的东方精神的精髓。赵先生将这种超越还原在人的一呼一吸的生命活动之中,提倡东方式的此在生命的自由,从此来炼化人的精神,导向与造化同气相生、气韵共鸣的境界。这番深意,却是我们在后来几十年的艺行之中,在中国式现代性的无尽摸索中才慢慢体会到的。
第三,赵无极先生所强调的师者的坦诚。他不只一次地讲“艺术家应该自己忠实于自己,艺术最重要的是真诚,绘画应该诚恳忠厚,画家必须有这样的品格,所以绘画的问题也是品格的问题,“修辞立其诚”,他强调向优秀传统学,向一流大师学,应该站得高,站在世界艺术之上。
1981年,赵无极在巴黎的画室里画中国水墨画
摄影:Serge Lansac
今天回过头来看,赵先生教学的三个重点极有意义。第一个重点是会通,让我们打通中西古今,心胸宽广起来,这是价值观层面的提醒;第二个重点是去执,摆脱定见,人与绘画相呼相应,这是方法论层面上的提醒;第三个重点是立诚,这是关于绘画伦理的提醒。价值观、方法论、艺术伦理,赵先生的教学内涵十分宽广,他的精神世界是平静而深邃的。当我们真正认识到这些,并在自己的绘画和艺行中细心体察却已是四十年过去。
(二)
下面,我想谈一谈赵先生的画。刚才多米尼克·德·维尔潘先生已经把赵无极先生绘画的一生做了一个总结,从世界文化的角度指出他的意义。
《亨利·米修解读赵无极的八幅石版画》(Lecture par Henri Michaux de huit lithographies de Zao Wou-Ki)
1950年,45 × 65 cm
摄影:Antoine Mercier
赵无极先生于上世纪四十年代后期奔赴巴黎,在那里首先进行了一批石版画的创作,这批创作充塞着思乡的忧情,同时打开了某种东方诗意的线描方式,法国诗人米修在这里感受到了穿越东西的浓郁诗性,米修写了八首诗来应合赵先生的绘画,于是就有了这本简单的图录。这是赵先生石版画其中的一幅,一段东西方的诗画应和揭开了赵先生国际艺旅的帷幕,他慷慨地说到“我生命的某种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出现了”。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赵先生画了一批油画。《广场》是早期的线描的油画,《圣母院》也是早期的线描油画作品。这里有只小船,我认为这个小船就是刚才多米尼克·德·维尔潘先生展示2004年赵先生画的《风推海浪》三联画角落里边的孤舟。
《风推海浪—三联画》(Le vent pousse la mer)
2004年,布面油画,194.5 × 390 cm
摄影:Dennis Bouchard
赵先生风一般地在欧洲旅行,但怀乡者的心中所念的却是东方古碑。那种甲骨文的秘符仿佛被一种火光激活,一种古今贯连、宇宙一体的神秘气息被幡然点亮,这种漂浮的、古老的悸动,让赵无极从早期绘画中克利的影响中挣脱出来,与东方字符的鬼哭雨粟的奇绝瑰玮相融汇。在这里,赵先生收获了他生命的“呼吸”方式。在展览第一板块“两个传统”中,我们看到这一极具创造性转化意义的真实过程,西方的艺评界将这一风格叫做“荒碑”系列。这种“荒碑”的郁郁累累的质感,感动了多少中国人。鲁迅先生引领新兴木刻运动,他也曾经讲过,“木刻运动一方面要像匕首,批判现实,唤起民众,另外一方面要向中国的古碑学,要向中国古碑的刀法的那种荒朴之感学习。”这些文字,鬼哭血粟,伫立千年,突然被宇宙之光洞亮,它像漫天的法器,钢浇铁铸,威威磊磊,笼盖四方。这里边有天地的萧然,有浩瀚的悼怀,有远古的苍茫,有訇然的炸响。《向屈原致敬》、《向杜甫致敬》,赵先生打开了气象葳蕤的“墓碑”方式,来激活心中的浩然无尽的悼怀之情。接着,他孤翮放怀,翔飞在巴黎艺坛的上空。他俯察到的却是一种穿越东西方的山水之象,这开启了他一生最伟大的创造时代。
赵先生的山水从早期的山形经营之中,很快地向着放骸跋扈的线条转化,他似乎很快地找到了那种山水氤氲、山水表达的主题,这是这次展览当中最精彩的部分。和传统绘画不同,和很多人的方法不同的是,赵无极表达的主题不是山水之象,也不是山水之形,他画的是山水之气,仿佛洞见山水苍茫之中的烟岚之气。他仿佛捕捉到了天地未分之时的鸿蒙气象。他仿佛感受到了老子所言“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的混沌苍茫。请注意,刚刚说的烟岚之气,鸿蒙初象、混沌苍茫,正是中国山水精神的深邃气象。过去总说赵无极是抽象画家,却把这种生的活的东方意象给遮盖了。当所有人对山水之形貌锱铢必究的时候,赵先生超然而上,让山水意象化在“气”之中,化在“气”的浑茫流溢、翻转蒸腾之中。在浑茫之气中,他找到了“骨头”。赵先生不是画凝厚的山水物象,而是以空的、虚的方式兴发空濛的山水之光。
1998年,我们学校70年校庆,我们向一位中国台湾藏家借了赵先生的原作《18.12.59》,没有山水之形,但是一看是山水,山水的鸿蒙之气从天而降、贯穿全网,打动我们的心弦。他激情自述:“面对画布,我必须与空间搏斗。不仅要填满它,还要给它生命,把自己完全投注其中。”“胸有渭川千亩,气压十万丈夫。”这是苏东坡写文与可。但这个气,正是赵先生的主题,他创造性地将这种气变做黑白交织的肌理网线,这里含有笔的提按反转,含有长毫软锋的随机之变。这种网线的织线的运动形成山岚之气的运行,形成他的空的虚的绘画中的针芒骨气。从上到下灌下来的气,浩然澎湃,他赋予了对山水理解之后找到的那份骨气以画的主旋。许多人看不懂这份骨力,才说他是抽象画,其实这里边真切地贯注着中国山水勃兴的浩然之气,沉浮着他的多少人世的生命况味。
《18.03.2008》
2008年,布面油画,116 × 89 cm
1958年之后,赵先生的作品多以完成的日期为题,这无题之题,以日记的方式记录他的种种人生际遇,这里有思乡之殇,有丧妻之痛,有行旅的焦灼,有无望的长吟,赵先生用绘画的方式,放牧心中的山水,放牧每一日的心灵远望。这山水时而高兀,时而低宛。那种大把刷子的挥洒,那种悸动一般的长毫毛笔的织线,记写他每一日的气息,记写这种气息所经历的不安和苦斗,最后归于心灵相安的那个世界。赵先生曾不无感慨地说道:“有时在凝视一幅已完成的作品时,我会吃惊地发现,它表现了我的愤怒,我的平静,或者是激动之后再趋平静。我的画成为情感的指标,因为我毫不隐讳地流注了我的情感与心境!”从这个意义上说,赵先生是一位上个世纪后半叶的划时代的、世界级的现代诗人。
这次看原作,另一个深切的感受是赵先生的用笔用色。短训班时,就知道赵先生喜用大刷子,当时我们还想着成立一个刷子画派。我们还可以在影像中看到赵先生用刷子时手的动作,那样果断挥洒又那样柔情万种,我曾说过就像用清水轻轻地从婴儿的脸蛋和屁股上抚过一样。这宽笔大刷子铺大背景好理解,但那些高光细节怎么办?赵先生一样用大笔,用大笔的侧边,尤其是画开了的侧边,通过涂、抹、提、按、皴、擦等诸多随心率性的动作,来实现某种织物一般肌理和线条的交织。赵先生将他对油画油色的理解化入东方的浑茫气象,并以神经质的纤维般线条来传递山水之象、狂草之象的皴擦挥洒。我曾说过,赵先生是用油的大师。我今天还要说:在上世纪欧美抽象表现绘画的高潮中,许多名家都是用破坏性的绘画语言,但赵先生不是,赵先生的语言中不仅有东方的烟岚之气,还有油色本身所独有的氤氲挥洒的风雅。这份风雅中,有狂蹈,有轻抚,有放拓,有收敛,有光感的炸裂,有心灵的震颤,有激情诗性,有人性的最高级的精微之感。
(三)
下面我想仔细地说一下两张画,这两张画都在二楼的中厅展出。
《10.09.73》
1973年,布面油画,200 x 162 cm
香港艺术馆藏,中国香港
这张画于1973年的《10.09.73》布面油画,最容易让人想到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中著名的诗句——“洞天石扉,訇然中开”,它像一个天门,天圆地方,正要訇然打开。李白说天姥山犹如天上的神仙剧场,天仙驾着天车,龙吟虎跃般到来,列缺霹雳,丘峦崩摧,如若霹雳炸响,山峦崩陷摧折。这时你看他的大笔,大笔弧状挥洒,中间的石门却方方正正,上面的肌理清清楚楚,是大笔画出来的。那种在画面上的挥洒舞蹈一般的表现,伟大!大笔薄油,浓抹轻洒,天圆地方。中央一樽石墙,青冥浩荡,日月照耀。在那烟顶之处,“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薄油,大刷子,轻轻地提按、皴擦。“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这样的霹雳炸响,这样的訇然中开,怎么能不让人魂悸魄动,恍惊长嗟,而感怀万事东流水,感怀不肯摧眉折腰的浩然之气。
1975-1985年,布面油画 ,250 × 260 cm
这张《05.03.75-07.01.85》布面油画,可能是这次展览中最大的画作之一,据说原先是画于1975年,为怀念他母亲而作。十年后,1985年,他又在老画的底子上重画,这可能是这次画展中最重要的画了。据说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赵无极先生想到了16岁的时候,他的父母送他到西湖边的杭州国立艺专读书的情景,所以他要来母校办讲习班。画中的意象是苏州太湖的俯瞰图,赵先生有很多画都是天空的俯瞰图,这种俯瞰图既是记忆,又是怀想,苍苍茫茫,郁郁累累,远望当归,悲歌当泣。十年后,赵无极先生又一次画,这十年的思念跬积其间,那太湖越来越像一块巨大的通灵宝石,通过天地的鸿蒙发出沧海月明、暖玉生烟的光芒。这幅画以蓝绿为调,散发珠玉的光亮,仿佛亘古长夜的灵光,灌注着一份混蒙初开的天地意象。赵先生立身于荒原之上,犹如立于东西交汇的霹雳闪电之中,油画的浓郁、软笔的轻抹构成奇绝而丝滑的弥散。东方的书意与山水被油画的诗性挥洒,被那个时代的勃然之气彻底激活,炼化而为势与气的写意铺衬,从而揭开一派华彩淋漓的霞光世界,这是一种站在世界艺术之上的创造性的融会,这是一份卓立于东西格局之上的浩然大道。
绘画讲习班时赵先生65岁,当时,我们已经觉得高山仰止,谁能想到他回去以后又一个高潮从此开始,他晚年20年的辉煌从这里开始。章晓明告诉我,赵无极和弗朗索瓦兹女士一起到了绍兴的东湖,看到大的岩石,对他有很大的启发,从此赵无极画洞天,訇然中开的洞天。
1986年,赵无极先生画了《向马蒂斯致敬-1986年2月2日》,之后他创造了一批大型的作品。这些作品的结构更为简约、色彩更为鲜浓、格局更为单纯,这些作品仿佛在吸收马蒂斯所代表的现代艺术的精华,充盈着对绘画探险的渴求。在这里,蓝、黑、红的构成之中,有一种对自然宇宙的恢宏执以智慧而谦逊的沉稳,积成一派空蒙却丰满的陶然大气。在这些蓦然呈现的森然无涯的洞天面前,一种生命的芳华訇然洞开,我们在这些大型绘画面前,正向着一个隐秘深邃的洞天眺望,看到了什么?看到了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看到了苏东坡的“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看到了东西方文化的神秘炼场,及其明灭无定的惊魂之光。
1989年的春天,我和几位讲习班的同学到赵先生的巴黎家中拜访他,赵先生指着他包得严严实实的画室,说他总在那里搏斗。有时,大画轰然倒下,他被埋在其中,十几分钟都出不来。实质上,这是一种沉醉,一种精神风游之时的沉醉。当此沉醉之时,他又像个觅家的孩子,受着绘画的感染,精神上收获着率性与自由,实现着纯粹的超越,完成了精神大地上的解放。2004年,在赵先生最后的大型油色绘画《风推海浪三联画》中,在那天地之交的浑茫之处,悬着一叶孤舟。这孤舟曾经出现在他早年绘画的线描里。如今,半个世纪之后,它又蓦然呈现,孤悬无际,单独而放浪,沧桑而恣情。这是一种写照,又是一份宿命,一份在东西两岸的云烟中穿梭无尽的伟大文化使者的使命。
这正是: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本文为2023年9月19日,许江在“大道无极——赵无极的艺术世界论坛”上的主旨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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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 辑 |宗裕翔 倪义臣
责 编 |刘 杨 胡清盈
审 核 |徐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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